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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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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陰冷恐懼之感在身子裏蔓延,腳步如有千斤重,卻依舊使力邁著在房中走動,每至一幅畫前,我都伸了不停顫抖的手在畫上細碎地摸著,蒼白的指尖觸上畫中那張臉時亦止不住鉆心地疼。

瑾安……夕兒……瑾嬪……泓安……熙嬪……

我終於知道了曾經翊辰時而看著我時我亦覺得他看的不是我,終於知道了為何他經常盯著我眼神卻猶如飄向了虛無的遠方,終於知道了他為何只喚我阿瑾,就連我的孩子,竟也是寄托了他人的名號!還有那個如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熙嬪,我竟自作多情的以為那是我的替代品,原來不是,全都不是!

瑾安、夕兒,她是誰!她是誰!

我發瘋似的看過一幅幅畫,只是每張下面都只有那短短五個字,我來到了最角落裏,那裏有個存畫的盒子,我的心驟然開始狂跳,當我打開盒子鋪開了裏頭的畫,我終於知曉了她的全名。

這幅畫的風格與前面那些大不相同,在一片桃花綻放的桃林裏,一位少女懷中抱琴微微仰首,天邊是血紅的夕陽,染紅了整片天空,亦染紅了整片桃林,夕陽紅覆在少女面上,映得少女清秀柔美的面容多了一層迷蒙絢麗,再有繞在周身的嬌嫩桃花作點綴,更呈了幾分與年歲毫不相符的嫵媚。畫上的景占了大半,少女的身影很小,卻能夠讓人忽略了景,只被她吸了目光,她雖側著身,卻依舊讓我一眼認出她就是前頭那些畫裏的人,當然,也因為角落裏的落款——姚夕兒。

房裏不止有畫,還有好些書信,有翊辰寫給她的,亦有她寫給翊辰的,這些信都被整整齊齊地擺在幾個盒子裏,只是如今皆被我翻了出來。

光線極暗,可我卻看得極清楚,刺目地清楚。

一陣夜風忽然將沒有關牢的宮門吹出了響動,我驚地狠狠一顫,原本柔和的月色此時也感覺陰冷無比,這種冷到骨髓的溫度刺得我回過了神,我手忙腳亂地將先前鋪開的畫和信件一一收回原處,做完一切,我發覺不僅雙手在顫抖,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抖了起來,猶如掉進了一個冰窟窿,徹骨生寒。

我想走,想趕快離開這裏,卻在往門口跑去時又停下了腳步,我看見了那把琴,翊辰不讓我碰的那把琴,翊辰抱在懷中宛如抱著今生摯愛的那把琴。方才那幅畫的內容忽而又清晰浮現在腦海,那畫裏的姚夕兒懷裏抱著的,就是這把琴。

淚水無聲地落下,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琴,又怔怔地看了看擺了滿屋子的畫,昏暗的房間無聲無息,那些畫上的臉好像都在靜靜看著我,顫抖的雙手根本摸不上琴弦,卻又一陣又一陣的琴曲在耳邊盤旋,冰冷陰暗的壓迫席卷而來,腦子突然炸裂般開始疼痛。

我緊緊捂著腦袋蹲在地上,張了口想尖叫,聲音卻堵在喉嚨裏頭出不來,我拼命地搖著頭想擺脫這種痛感,劇烈的晃動使得發上垂下的珠翠輕輕碰撞在一起,發出了低微的叮當響。風再次吹動了宮門,造成的恐懼聲又使我恢覆了一點意識,我撐著旁邊的桌子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了房間,我沒有忘記回身關好宮門,我又穿越了院中的大片桃樹奔出殿外,此時在夜色下的桃花似乎失了它們原有的粉嫩外表,生出了許多灰蒙蒙的寒意,我不敢朝兩頭的桃花樹上看,只顧悶著頭往前跑,奔出殿外後我慌忙關上了殿門。

我憑著僅存的神志和記憶走出了這條小道,又回了常安宮,為了不惹人生疑,一路上我盡了全力裝作正常的樣子行走,直到看見了常安宮。常安宮的門大開著,我終是再忍不住渾身陣陣的寒意和翻江倒海的惡心以及腦袋要裂開般的痛楚,我踉踉蹌蹌地沖進了大門,撞進了一個柔軟的懷裏,我擡眼看了一下這人面容,終是安了心昏睡過去。

清晨的陽光揮揮灑灑地照向大地,柔柔的風帶著幾聲清脆的鳥鳴喚醒了睡夢中的我。

竹桃大抵沒想到我會這麽早清醒,她正歪歪地靠在床邊閉著眼,眼眶烏黑烏黑的,只怕昨夜熬壞了。

我微微動了動身子竹桃就醒了過來,她的眼中含著驚喜又藏著疑問,只是話游到嘴邊只問了句:“娘娘感覺好些了嗎?”我怔怔地看著她,一語不發,她似是忽然想起來什麽般,慌慌張張跑出了門。

我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神情木然,我什麽也不願想,但昨日的事卻一幕幕往腦子裏鉆,不僅是昨日的事,還有這些年的很多事,全都不受控制地襲上腦海,抵抗失敗的我只能順遂地面對事實,這次頭不痛了,思緒也清晰了,只是心卻開始痛了。

萬芷蘭進門的時候我已經自己撐著身子靠坐了起來,嘴角掛著淡淡地笑,仿佛就是在等她一般。

她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什麽,平靜地走過來在床邊坐下。

片刻靜默對視之後,是我先開了口:“你對我好,是因為姚夕兒,對嗎?”

相比於萬芷蘭僅僅略微一變的面色,恰巧進門的竹桃倒是反應激烈,“咣當”一聲響,打翻了手裏的茶盤。萬芷蘭皺了皺眉:“本宮現在不渴,你收拾收拾退下,不用再來了。”竹桃低下了煞白的一張臉收好了地上的殘物退出了房裏關上了房門。

萬芷蘭認真地看著我:“你昨天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

我被她這種仿佛要穿透體內的眼神看得不甚自在,微微挪開了視線:“娘娘八成已經猜到了,何須再問我。”

“你去了玉華殿,看見了裏頭的東西。”她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肯定。

我嗤的一聲笑了:“你果然什麽都知道。”我轉回視線看著她,“皇上跟她相熟,你便不會不認識她,你曾說我越來越像你一個故人……我只是沒想到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替身而已,愛情是,連姐妹情亦是。”

先前竹桃慌慌張張跑出去後,我就這腦子裏所有的記憶,理清了一切。

姚夕兒是翊辰心底的人,作為第一個嫁給翊辰的女子,萬芷蘭不一定就與她相識,但萬芷蘭曾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以及她與翊辰一樣每年總有那些個時日會‘不正常’地出神,我便知曉,她定與姚夕兒相識,再加上她初時對我略帶鄙夷的態度與後來又莫名地對我越來越好,讓我愈發確定她不僅與姚夕兒相識,更與她的關系非同一般,她起初看不慣我,是因為我占了她好姐妹在翊辰心裏的位置,可後來,她卻也同翊辰一樣,將對姚夕兒無限的思念寄在了我身上。

連我這個失了憶的人都知曉宮中的玉華殿,跟了翊辰這麽些年又知曉那麽多事的萬芷蘭想來早就知曉玉華殿裏究竟放的是什麽。翊辰每年的昨日都不見任何人,通過昨日所見,三月十三定是個與姚夕兒有關的日子,那麽萬芷蘭也定是知曉的,所以昨日我遲遲未歸後竹桃尋了萬芷蘭,而萬芷蘭定是在我失魂落魄地回宮後猜出了什麽,因而囑咐了竹桃在我醒來後第一時間喚她過來。

萬芷蘭安靜盯著我看了片刻,沈吟道:“其實我從未將你假作夕兒,只是你確實與她越來越像,像到我差點以為你就是她了,我指的不是樣貌,是給我的感覺。”她頓了頓,“我見到你第一面時非常震驚,除了皇上,我也托人查了你的身家背景,明明知道她早就不在了,我卻還因你的出現又冒出了一些莫名的希望,只是後來卻證實了世上還真有這樣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樣貌卻生的一模一樣的巧合。皇上將你視為夕兒對待後我心裏的確很不舒服,你越是風光,我便越是厭你,因為你占有的一切本該是夕兒的,那時在我心裏,沒人代替得了她。後來與你有了接觸才發覺其實我並不排斥你,相反還覺得跟你說說話兒心情會舒坦許多,除了夕兒,沒有人再給過我這種感覺了。”

萬芷蘭往身側看了一眼,才想起方才茶杯打碎後她拒了竹桃再次送茶。她見我要喚竹桃,又擺了擺手,我按下她:“我餓了。”

竹桃簡單地伺候我梳洗後端上了茶水和小粥又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只是從她進來後便一直仔細在觀察著我與萬芷蘭的神色,想探究出什麽,直到退下時依然有些不願離去的樣子。我吃著粥,萬芷蘭捧著茶,她繼續著方才的話說:“雖然你給我的感覺越來越像她,但我心裏很清楚你不是她,所以我從未將對她的思念寄托在你身上,我只是覺著,能在宮裏頭有一個能這般舒坦相處的姐妹,大抵也是我的福,所以我才與你越走越近。”

我咽下一口粥,“那我曾經問起你為何突然願與我交好,又越來越親近時,你為何說‘你越來越像我一個故人了’?”其實這時候我對萬芷蘭方才的話已經全部相信了,也許這就是一種油然生於心底的信任吧,但這個疑問倒的確在我心底沒有消去。

她笑了笑:“曾經她總能給我一種放下擋在身心周圍所有的自我保護安心相處的感覺的,我後來發覺與你相處時也有這種感覺,所以你的確越來越像她,可我從來都分得清你是你,她是她,我就權當又出來了一個能和她一樣讓我能視作姐妹的人吧……只是,你可還願把我當姐妹?”

我抿唇低頭微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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